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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衡生平及《歸田賦》賞析與導讀

樓主: kevin19861021(凱子)( male) 2007/06/03 05:16:39 203.70.188.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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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良方《漢賦與經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822.82.3130
358頁

  在漢賦向抒情化的轉型過程中,張衡創造性的貢獻是《歸田賦》,它不在直接的援引老莊之說,但在精神上與老莊是完全契合的。
  《歸田賦》以“歸田”名篇在賦史上前所未有。《歸田賦》開篇敘歸田的原因:

  游都邑以永久,無明略以佐時。徒臨川以羨魚,俟河清乎未期。感蔡子之慷慨,從唐生以决疑。諒天道之微昧,追漁夫以同嬉。超埃尘以遐逝,與世事乎長辭。

“張衡仕不得志,欲歸于田,因作此賦”。廣義而言,《歸田賦》也是“悲士不遇”主題的一種,但是,與前人同類主題的作品相比就要平和得多。“無明略以佐時”,即所謂“生不逢時”,但不說時代如何黑暗,也不向往戰國之世和縱橫家,而說自己無能,牢騷於是消解。“俟河清乎未期”,是張衡對時代的絕望之辭,《思玄賦》結尾也說:“天長地久歲不留,俟河之清只懷憂”,這就是大廈將傾之意,但表達得仍較冷靜,。“諒天道之微昧”,是社會昏亂,無可救藥的另一種說法。“追漁夫以同嬉”,“超尘埃以遐逝,與世事乎長辭”,在理想無從實現後,士人選擇了一種新的人生道路──避世歸隱,仍然表達得不激不厲。《歸田賦》就是這樣平衡的外表之下傳達了社會更加黑暗、政治更加混亂、仕途更加險惡的背景下士人的新選擇。

  接下來,《歸田賦》描寫了田園的自然美景和遊樂:

  于是仲春令月,時和气清;原隰郁茂,百草滋榮。王雎鼓翼,倉庚哀鳴;交頸頡頏,關關嚶嚶。于焉逍遙,聊以娛情。爾乃龍吟方澤,虎嘯山丘。仰飛纖繳,俯釣長流。触矢而斃,貪餌吞鉤。落云間之逸禽,懸淵沉之鰡。

回到蓬盧之中,彈琴讀書、作文觀史,縱心物外,不染榮辱,與田園風光和諧寧靜相一致,“結盧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歸田賦》表達了東漢中後期士人普遍具有的避世歸隱思想,但是其避世歸隱之路不是指向飄邈的仙境,也不是死後的至樂,它就在大自然中,在人境中。它第一次展示了田園隱居之美,其意義並不僅僅在於描寫了優美的田園風光和閒適的田園生活,更在於它為士人尋找到了一個失去外在事功之後的精神家園。這個精神家園,莊子早已用哲學語言在《消遙遊》等篇章中標示出來了,但只有到《歸田賦》才開始被文學落實在田園之中。其實,張衡並沒有真正地去隱居,回歸田園只是他的一個意向,但這個意向在思想史上和文學史上卻是一座里程碑,漢末仲長統在《樂志論》中重複了這一意向,將近三百年後,終於有了一位偉大的作家陶淵明真正地實踐了這一意向,從而開創出中國文學的又一片天地。另外,《歸田賦》用短小的篇幅、清新自然的語言,將寫景和抒情渾然融合,抒情性合伴隨而至的篇幅短小成為它與散体大賦在內質和外形上迥然不同的特徵,故人們習慣以抒情小賦名之,並把它視為漢代第一篇抒情小賦。上述特點奠定了張衡和《歸田賦》在賦史上不可替代的特殊地位。

俞紀東《漢唐賦淺說》東方出版中心822.82.8025
181頁

  作者的設想共有三層,首先想像的是充滿生機的田野風光:這是一個春光最濃的好季節,原野上草木葱茏,鳥兒自由飛翔,百囀千蹄,令人心曠神怡。這正是作者理想中的生活環境,與當時官場的黑暗、現實生活的壓抑構成強烈的反差。文章接著描寫的是在這片田野上吟嘯弋釣的情趣,這是進一層的想像。這一曾想像儘管在總體上寫得頗為閒適自在,從“仰飛”、“俯釣”、“落雲間之逸禽”這些用詞中,我們能夠體會到那些歸隱者的閑情逸趣,但是,作者用“龍吟”、“虎嘯”作比,畢竟還是掩蓋不了內心深處的牢騷。既然隱居田園仍然是“龍”、“虎”,那麼,這種歸田顯然是迫不得已的了。賦的最後是敘述遊覽田野、吟嘯弋釣之外的官,這是更深一層的想像。《老子》中有“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的話,因此,作者說“感老氏之遺誡”,似乎表示自己是從上老莊思想的,但實際上完全不是這樣,賦中“彈五弦之妙指”四句講的與老莊思想截然相反。“五弦”,指五弦琴,相傳為舜所發明;“彈五弦之妙指”一句意謂仰慕聖賢之道,跟下句“咏周(公)、孔(子)之圖書”同一意旨,這說明作者歸田後要繼續誦讀儒家的經典,鑽研先賢的道理。不僅如此,作者還想“揮翰墨以奮藻,陳三皇之軌模”,也就是要著書撰文來闡述、光大古聖先王的遺法。由此可見,張衡所謂的“歸田”,仍然是屬於儒家思想支配下的舉動,並非是受道家出世思想影響的結果。

襲克昌《中國辭賦研究》山東大學出版社822.0146
530頁

賦風轉變的名篇──《歸田賦》

  一般來說,中國古代有作為的文人,當他們在仕途中遇到挫折,或不滿於當時朝政之時,大都會走向隱退歸田、潔身自好的道路。張衡也是其中一例。《歸田賦》就是張衡預想從仕途轉向歸隱時所作的一篇小賦。
  自東漢安、順以後,外戚宦官當權。朝政日非,漢順帝有一段時間曾升遷圍侍中,諷議左右。然閹豎終恐張衡揭露他們。永和初,張衡遂被罷黜為河間相。永和三年(公元138年),張衡六十一歲由河間相上書乞駭骨,《歸田賦》就是這時所作的。
  《歸田賦》是一篇文辭優美、感情真摯的小賦。全文由四段構成,可分為兩大部分。第一段說明了歸隱之心的產生,第二、三、四段描繪了田園的美妙景色及歸田之後的欣喜歡樂。
  《歸田賦》頭一句初看無奇,但仔細體味,就能發現張衡內心的憤懑不平:“游都邑以永久,無明略以佐時。”這既有一種長期混跡官場的疲倦,又有一種年歲高無能為力的無奈,更何況當朝無能,閹官專政,又怎肯重用像張衡這樣有才能的人呢!“天道”如此微妙難明,“俟河清乎未期”。《左傳•襄公八年》:“周詩有之曰:‘俟河之清,人壽幾何?’”這裡作者以河清比喻明時,言明時不可及。於是張衡認為在此“臨川羨魚”不如返歸田園,與漁夫同嬉,縱心域外。這一段看似從容的文字,句句卻蘊含了作者不滿時政的強烈情感:“俟河清乎未期”,“諒天道之微昧”。張衡的歸隱,完全是因為這個社會已無清明可期了。這樣就於平淡處顯示了作者的憤慨,暗示了歸田之原由。
  從第二段開始,作者筆觸轉向了美麗的田園風光。張衡選取了仲春這一最佳時令,這是田園最可愛的季節。在這個時候,春和景明,草木繁茂,百鳥齊鳴,一派安然靜謐、和諧歡快的氣氛。描繪至此,作者筆鋒一轉,又轉向了吟嘯、垂釣的樂趣:龍長吟於大澤,虎怒嘯於山丘,在此間馳射、懸釣,正式另有一番樂趣。迷人的田園生活與昏暗腐敗的社會政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作者自然嚮往美好的田園生活,而厭惡骯髒的官場鬥爭。因此作者決心今後要盤遊至樂。“彈五弦之妙指,詠周、孔之圖書”,寄情於遠古,忘情於物外,不念榮辱,繼承先聖的美德,修身養性。“茍縱心於物外,安之榮辱之所如”,與開頭互相呼應,點出了全篇的主題思想,表達了作者全身遠禍、超然物外的隱逸思想。
  《歸田賦》是一篇短小明暢的小賦,有著獨特的藝術風格,它一洗漢大賦舖采摛文、繁重凝滯、虛誇堆砌的規矩,轉為文句平淡清麗、結構短小靈活。文中多用典故是此賦的一大特色,如“徒臨川以羨魚,俟河清乎未期”,分別引用《淮南子•說林訓》和《左傳•襄公八年》的典故;“捉漁夫同嬉,超塵埃以遐逝”也是從《楚辭•漁夫》中“漁夫莞爾而笑,鼓枻而去”及“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乎”化來的。張衡充分利用了歷史典故詞句短小、內含量大的優點,於文辭之外又平添了更加豐富的內容,因而《歸田賦》並未因為篇制短小而顯乾癟。同時,《歸田賦》所選用的多是人們所熟悉的典故,並不晦澀難懂。所以這篇小賦以其雅致精練、平易清新的語句,包容了內涵豐富的史實,並賦之以新意。
  此外,《歸田賦》還用了一些疊韻、重複、雙關等修辭方法,如“關關嚶嚶”、“交頸頡頏”,形象地描繪了田園山林那種和諧歡快、時和氣清的景色;而“仰飛纖繳,俯釣長流,觸矢而斃,貪餌吞釣”,既反映了作者暢遊山林、悠閒自得的心情,也頗含自戒之意。
  總之,《歸田賦》已很不同於先前的漢大賦了,它已開始由敘事大賦轉入抒情小賦,風格上也不再追求文勢的鋪排、辭藻的推砌,而類似於四六句駢文,開了駢賦的先河。《歸田賦》在我國文學史上佔有重要的地位,是千百年來為人們所傳誦的優秀篇章。

(原載蕭涤非、劉乃昌主編《中國文學名篇鑑賞辭典》,山東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

襲克昌《漢賦研究》山東文藝出版社822.2.0146
231頁

張衡賦論



  郭沫若曾給張衡以及高的評價。他在張衡墓碑上題詞說:“如此全面發展之人物,在世界史中亦所罕見。萬祀千齡,令人景仰。”這裡的“全面發展”云云,當指他既是傑出的科學家,又是著名的文學家。這個評價並沒有過分。
  張衡字平子,南陽郡西鄂縣(治所在今河南南陽)人。生於東漢章帝初三年(78年)。家為著性。祖父堪,在長安求學時,因品學兼優,被人譽為“聖童”。劉秀(後來的光武帝)對堪的品德志向均極讚賞,登位後即徵他為郎中,三遷為謁者;在增援大司馬吳漢平定蜀郡公孫述叛亂途中,追拜為蜀郡太守。吳漢曾因軍糧不足而暗中安排退兵;堪分析公孫述避拜,力主進攻。吳接受堪的建議,果滅公孫述。堪入成都後,檢閱庫藏珍寶,悉數上繳,秋毫無私。後轉為漁陽郡(治所在今北京市密雲縣西南)太守,補擊奸滑,無所畏懼。時匈奴萬餘騎犯境,堪率數千騎迎擊,大敗匈奴。在他任職的八年堙A匈奴不敢南窺。堪發動百姓廣開稻田八千餘頃,百姓歌之曰:“桑無附枝,發穗兩歧;張君為政,樂不可支。”史稱張堪為政既仁且威,“人以惠下,威以對奸。”張堪死於漁陽任所。章帝建初(76-84)中,南陽大飢,南陽富豪朱暉聞堪妻窮困,曾加以接濟。可見張堪在漁陽任內,仍是廉潔奉公的。
  張堪的思想品德,對張衡有明顯的影響。張衡少時善屬文。十七歲遊學三輔。三輔是當時全國政治、經濟、文化最發達的地區之一。張衡對那裡的政治、經際、文化等各方面的歷史及現狀,都做了深入的考察,從而擴大了眼界,提高了學識,同時也為後來寫作《兩京賦》提供了素材。張衡在三輔地區漫遊了一年,隨後由長安東出洛陽。在途經驪山時,作《溫泉賦》,熱情歌頌驪山溫泉勝景。張衡約於和帝永元六年(94年)春夏間抵當時的京師洛陽。在那裡,他曾就教于太學,所以提高很快,遂通《五經》、貫六藝(禮、樂、射、御、書、數)。張衡雖才高於世,但並無嬌色,也不追求名利地位。永元中,郡國推選他為孝廉──這在當時就是出仕的捷徑,但他拒絕了;公府幾次徵召他出來作官(就是三公等大官招聘著名人是做自己的屬官),他也沒有答應。但張衡因家境清寒,也難於長期求學,恰好這時鮑德出任南陽太守,邀他做主簿。鮑德是他所景仰的人物,任所又在自己家鄉,所以他也就樂於應命了,時在永元十二年(100年),他剛好二十三歲。大概也就在此時,他著手寫《兩京賦》,連同前面的準備工作,急智後來寫成,一共用了十年時間。這是一篇傳頌一時的大賦。大約也是這個時候,他還寫了《南都賦》,歌頌自己的家鄉南陽。
  安帝永初兩年(108),鮑德調任大司农,張衡也就辭去任期長達九年之久的南陽主簿職,回家潛心做學問。永初三年(109年),大將軍邓骘又一再邀請張衡出來做官。邓骘是邓太后的哥哥,時安帝幼小,他以大將軍的名義輔政。邓骘很欣賞張衡的才學,如果張衡想為官做宦,這又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但張衡始終不答應,他對功名利祿一直是很淡薄的。
  安帝永初五年(111年),張衡應召為郎中。安帝元初元年(114),遷尚書侍郎。次年改任太史令,主持全國天文、地理、風雨、氣候的觀測事宜。張衡對這個工作很熟悉,前後兩次任此職達十四年之久,並寫下《靈憲》這個天文學上的名著。
  安帝建光元年(121年),張衡改調公車司馬令,這是個接近皇帝的顯位。但安帝死後,順帝又讓他充任太史令舊職。人們以為張衡失意,紛紛議論他,張衡就寫了《應間》來回答他們,時約在順帝永建元年(126年)。張衡安心當他的太史令,搞他的科研工作。順帝陽嘉元年(132年),他造出侯風儀和地動儀。儀器的設計和製作先進精良。有一次,地動儀上的龍吐出銅丸,但人們並沒有感覺出地震,因而以為張衡製造的儀器不可信。可是僅隔數日,驛馬即傳來消息:隴西發生地震。這與吐出銅丸的龍所指的方向完全一致,這時大家才敬佩儀器的神奇妙用,此外,張衡還製造能自動轉向的三輪指南車和能自動起飛的木雕。
  但張衡並不埋頭科研,脫離政治,他對朝政大是很關心。陽嘉(132∼135)初,他看到當時朝正日衰,大權旁落,統治著過著奢華腐化生活,即上《陳事疏》,要順帝依遵法制,抑制奢靡,治理好國家。他還上過《駁圖讖疏》,對西漢成帝、哀帝以來,統治階級利用圖讖“欺世罔俗,以昧勢位”,進行了大膽、嚴厲地批評。他要求最高統治者“收藏圖讖,一禁絕之”。這很了不起的。他的賦也同樣處處流露出關心國事的傾向。
  張衡於陽嘉中被提升為侍中,也即做皇帝的高級顧問:“掌侍左右”,“顧問應對”。這是個很要害的職務。有一次順地問他天下做痛恨的是誰。宦官們害怕他說出他們,都向他瞪眼威脅。獨木難支,張衡只好違心地應付幾句。但宦官們還不肯罷休,他們也知道張衡正直,終歸是自己的禍患,所以在皇帝面前毀謗他,張衡心堳D常憂憤,就寫了《思玄賦》,來寄托自己的情志。遠在十年前,謁者仆射劉珍和校書郎劉騊餘在東觀撰寫《漢記》,曾上書請他參加這一工作。不巧兩人相繼謝世,張衡感到很可惜,這時就想辭去侍中職到東觀去續撰《漢記》。他指出《史記》、《漢書》有十幾個地方失實。但幾次上書,順地都未能批准。張衡未能去完成二劉未竟事業,當時人是極感遺憾的。
  順帝永和元年(136年),張衡出任何間相(治所樂城,在今河北獻縣東南)。河間劉政“驕奢”,“不遵典憲”,國中又多豪右大族。他們上下勾結,狼狽為奸。張衡到任後,即“治威嚴,整法度,陰知奸黨名姓,一時收擒”。百姓稱讚他的政績。但這時大漢帝國已十分腐敗,張衡感到自己的理想難於實現,很不得意,就寫了《四愁詩》和《怨篇》,來抒發自己的愁悶。永和三年(138年)張衡上書“乞骸骨”,並寫了《歸田賦》表示退休的決心,但順帝不准許,把他調回京師,升遷為尚書,協助處理政務。可惜到職不滿一年,這位傑出的文學家、科學家就因積勞成疾,大志未酬,憂憤地死去了,終年六十二歲。他的好友崔瑷稱他:“道德漫流,文章雲浮;數術窮天地,製作謀造化。”對他的品行、文章,科學技術作出崇高的評價。張衡是當之無愧的。
  張衡的思想是比較複雜的,儒、道、墨三種思想都兼而有之。但他的基本思想當屬於儒家。他對最高統治者一直持擁戴、合作的態度。他的所有詩、賦、文、疏,也大體是站在正統的儒家立場上,以儒家的經典作武器,來批判一切與之相違背的人事。在《歸田賦》裡,作者表示要“彈五弦之妙指,詠周(公)孔(子)之圖書,揮翰墨以奮藻,陳三皇之軌模”。在《二京賦》裡,他從儒家仁人愛民的思想出發,要求統治者抑制奢靡,遵行節儉。
  張衡的道家思想是時隱時現,有時不露聲色,有時卻表縣得相當突出。這當與他的性格、修養、境遇有關。張衡在青年時代,就不熱衷於功名富貴,如《後漢書》本傳說:“雖才高於世,而無驕尚之情,常從容淡靜,不好交接俗人。永元中,舉孝廉不行,連辟公府不就,……大將軍邓骘奇其才,累召不應。”“衡不慕當世,所居之官,輒積年不徙。”這與儒家出仕效世,追求功名富貴,兼濟天下,是大相逕庭的。在《歸田賦》裡,他表示要接受老子的遺教,回老家隱居──“感老氏之遺誡,將回駕乎蓬廬。”在《兩京賦》裡,作者所宣揚的“為無為,事無事,……遵節儉,尚素樸;思仲尼之克己,履老氏之常足,……賤犀象,簡珠玉;藏金於山,抵壁於谷”,也主要表現道家思想的一面。至於《髑髏賦》,則簡直就是老莊思想的化身。作者借髑髏之口發表了一通消極避世人生哲學,所謂“死為休息,生為勞役,……榮位在身,不亦輕於毛塵;朝由所恥,伯成所逃;況我已化,與道消遙。離朱不能見,子野不能聽,堯舜不能賞,桀紂不能刑,虎豹不能害,戟劍不能傷;與陰陽同其流,元氣合其樸;造化為父母,雲漢為川池,星宿為珠玉;合體自然,無情吳欲。”從思想內容到藝術形式,與莊子的《至樂篇》如出一轍。這篇賦可能是張衡晚期的作品,那時張衡已備嘗人生的憂患,已由於對混濁現實的不滿而滋長出超世絕俗的情緒,這是他消極思想的一面。
  張衡雖是個先進的科學家,但他的思想中仍還有許多迷信成分,這在他的著作中是屢見不鮮的。如在《日蝕上表》、《大疫上書》、《陳事疏》等表疏中都有很突出的表現。我們如不指出這點,他在賦中表現出來的一些消極避世、聽天由命的落後觀點、就無法解釋了。

朱曉海《習賦椎輪記》學生書局922.2.2563
222頁

而今人常提他的〈歸田賦〉,貪彼篇幅短小、字詞平易近人外,自可有別是心裁,然總應在掌握內容和作品性質之後,否則抑兮揚兮都不過瞽說夢囈。為下文討論便利計,謹根據《文選》卷十五〈賦辛•志中〉所載,將賦文凡二百一十二謄錄於下:

游都邑以永久,無明略以佐時。徒臨川以羡魚,俟河清乎未期。感蔡子之慷慨,從唐生以決疑。諒天道之微昧,追漁父以同嬉。超埃塵以遐逝,与世事乎長辭。   于是仲春令月,時和气清;原隰郁茂,百草滋榮。王雎鼓翼,倉庚哀鳴;交頸頡頏,關關嚶嚶。于焉逍遙,聊以娛情。爾乃龍吟方澤,虎嘯山丘。仰飛纖繳,俯釣長流。触矢而斃,貪餌吞鉤。落云間之逸禽,懸淵沉之鯊(魚留,音留)。于時曜靈俄景,繼以望舒。极般游之至樂,雖日夕而忘劬。感老氏之遺誡,將回駕乎蓬廬。彈五弦之妙指,詠周、孔之圖書。揮翰墨以奮藻,陳三皇之軌模。苟縱心于物外,安知榮辱之所如。

從結構的形式層面來說,賦中共用「於是」、「爾乃」、「于時」三個專接詞。熟悉漢賦的人都清楚:這些乃發端起的慣用與,如司馬相如〈子虛賦〉在擴大性的四至描述後,三次使用「於是」引領構成全賦主幹的三大段;〈上林賦〉則九次以「於是乎」、四次「於是」、兩次「若夫」、一次「然後」冠於段首。其次,賦一開始,押東漢之部韻──時、期、疑、嬉、辭,然後隨著三次發端別起,三度換韻:清、榮、鳴、嚶、情的東漢耕部韻;丘、流、鰡與鉤的東漢幽、魚通押;舒、劬、盧、書、模、如的東漢魚部韻。因此,我們很容易得到全賦分四段的推論,但如果段落畫分以意義為主,所謂「宅情曰章」,「一張之間是裡可結」,而作家又不一定都能在短小篇製中使形貌起訖與命義發展密合,則我們不能不捨形扣情,如此一來反立刻會發現全賦實以「遊」為關鍵概念,踩漸昇的方式分為三段:
(一) 遊於宦──開篇「遊都邑以永久」就點明了。倦遊後決定「追漁父以同嬉」,說嬉也就等於在說遊,配合下句「超塵埃以遐逝」,可謂這將是遠(遐)遊(嬉)。由此啟下文。
(二) 遊於野──「於是」一節描繪所處的客境,以「於焉消遙、聊以於情」作結(消遙、娛實乃遊的另一種表示法),接著的「爾乃」一節就是主體活動的具實例示:抑射俯掉。這番嬉娛直至「日夕」,故用「極般遊之至樂」總括。經由念及「馳騁田獵另人心發狂」這針對遊的誡語而「將迴駕乎蓬盧」的告白,賦的內容也同時轉折了。
(三) 遊於藝──「彈五絃之妙指」四句乃所遊的具體內容;「安知榮辱之所知」乃遊於藝獲致的效應,所謂真正的「至樂」。賦文中雖不見遊字,但實涵此義,詳下文。經過這番清理,也立即可使我們發現:「遊於野」這最佔篇幅的一大段並非全賦命義所在,仍屬過度階段,否則無須在倦於遊宦、「長辭」官場後再度「迴駕」;同十,既用「誠」這負面意義的語詞,可見不以「遊與野」為然,否則在已「超塵埃」後猶說「縱心於物外」就成了贅語。作者顯然認為只有在「周、孔之圖書」、「三皇之軌模」中才能安身立命,所謂真消遙,以臻外物的境界。只是他採取圖窮匕見的手法,非盡展畋獵之娛(「極……樂」),不足顯彌高一域。

  在繼續討論之前,我們須面對一個可能質疑:張衡身處東漢中葉,會有如筆者形容:「臻消遙以臻物外」那般濃烈的莊學觀念嗎?首先,應指出:《莊子》一書在兩漢雖非顯學,但上自劉安,下至馬融,都嘗注論過《莊子》,向秀以前「注《莊子》者數十家」,以東漢人士居半殆不為過。其次,以張衡自身來說,《類聚》卷十七〈人部一•髑髏〉所的張衡〈髑髏賦〉全篇等於在以賦體重演《莊子》卷六下〈至樂•莊子之楚章〉,就算對該賦作者歸屬的可信性持保留態度,因「觀者觀余去史官五載而復還……以為失志矣」而作的〈應閒〉:

  曾何貪於支離,而習其孤枝邪?
  子憂朱泙慢之無所用,吾恨輪扁之無所教也。
  吾感去鼄附鴟,悲爾先笑而後號也。

  明顯在分別使用《莊子》卷十上〈列禦寇•朱泙漫學屠龍於支離益章〉、卷五中〈天道•桓工讀書於堂上章〉、卷六下〈秋水•公孫龍問於魏牟章〉及〈惠子相梁章〉這四個典故,張衡閑悉《莊子》摻有不少「或似《山海經》、或類《占夢書》」的詭誕之辭,注家或多不免黃、老方士觀點,張衡未必能如正始後人那般得其玄致、究其旨要,但試觀《漢書》卷一百上〈敘傳〉有關他堂伯班嗣的一段記述:

  嗣雖修儒學,然貴老、嚴之術,桓生欲藉其書,嗣報曰:「若夫嚴子者,絕       聖棄智,修生保真,清虛淡泊……不為世俗所役者也……不絓聖人之罔,不齅嬌  君之餌,蕩然肆志……今吾子已貫仁誼之羈絆,繁名聲之韁鎖……既繫攣於世教  矣,何用大道為自眩曜?習有學步於邯鄲者……恐似此類。」故不進。

  不正可證實:已明力為韁索、視聲色猶羅網乃人類相當普遍的經驗,遑言像班、張這些讀過《莊子》的人?實不待隱解大善後方能悟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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