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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3/6/9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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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阿里--林致成男體健美血淚檔案
文/丘德真
暫且迴避女性主義就塑身男體如何承載著父權聯想種種話題，雖然林致成的例子可能是性別論述的一個不可多得範本，但在進入深度的兩性差異分析之前，似乎必須先行澄清眾多更為淺而易見的問題。
關於林致成的故事，這位台灣區運動會健美項目六連霸得主，憑藉壯碩的身體，於七月四日在台北縣政府辦公室內製造騷動，然後從容接受員警拘捕，借機引發新聞媒體以及公眾的注意力。它故然是足以作為一個性別論述的好題材：借由雄性體態／體力，牽引有關公共事務的討論──又是一次以性別因素介入政治內爆的典型例子。
但不能忽略的是，他這次簡潔的起義行動，為是不過就是要求公眾注意國內體育界的積習已久的結構及制度問題。雖然，林致成挾帶著凌駕於一般男人的雄性特徵優勢，讓他的起義行動初步引起媒體記者的注目；但是期後引發相關公共事務討論的效果，卻是差強人意地弱。在性別特徵發生作用之後，就力有未隸地傋受眾多其他社會偏見制約。除了軀體帶來聯想之外，干擾著媒體對林致成個人進行詮釋的因素，還有許多。
不論如何，林致成似乎未曾有意放棄進一步的抗爭和個人事業的奮鬥。他的塑身健美生涯，除了是肉眼可見的雄性力度及肢體線條之外，更是向青年世代這提出這樣的示範：來自草根階層向社會各方面壓制力量進行挑戰的游擊抗爭。
他的出身、堅毅，及對權威的不屈服，在在令人聯想到拳王阿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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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美霸主先砸體委會 再『砲』轟北縣府」
「健美國手林致成 揮『亂』棒」
「不滿塞球隊醜聞 健男怒砸台北政府」
這些分是七月四日林致成在台北市政府抗議示威之後，主流媒體中相關報導的標題。姑且不論主流媒體對此事的反應是否恰當，但林致成的「暴徒」形像經已被「製造」出來。其中一份最暢銷的媒體，以新聞學中所謂的「倒金字塔」方式（即最重要的事情放在第一段，較次要的放在第二段，再次要的放在第三段……如此類推），對此事進行這樣的報導：
「連續六年獲得台灣區運健美冠軍的選手林致成，四日上午潛入台北縣府一樓男廁引燃一串鞭炮，繼而帶著兩根球棒衝入三樓縣長室搗毀電腦，最後在攔下計程車企圖逃逸時被逮。林致成向警方供稱，政府花大筆鈔票邀請塞內加爾足球隊來台，對於國內運動選手卻不照顧，因而心生不滿，他也坦承上個星期體委會辦公室被砸一案是他幹的。
縣長蘇貞昌日前隨陳水扁總統出訪非洲塞內加爾等國，昨日不在辦公室，林致成闖進辦公室時並未傷人，但造成縣長辦公室一陣驚恐及騷動。林致成作案時在縣府一樓男廁留下一個疑似裝有爆裂物的瓦楞紙箱，昨日中午已經刑事局防爆小組移除。
四日上午八時五十分許，縣府西側男廁突然傳出鞭炮巨響，一時之間煙硝瀰漫，並有鞭炮紙屑不斷從廁所門縫迸出，縣府秩序大亂，駐衛警立刻前往查看。幾乎就在同一時間，縣府三樓縣長辦公室突然闖進一名頭戴安全帽、身著藍色雨衣的壯漢，手拿兩根球棒，未發一言，見到東西就砸，總共砸毀兩部電腦、一塊玻璃桌墊隨即逃逸，當時在場五、六名縣府員工嚇得紛紛走避……」
•假性道德掩護下的建制共謀
在這一則看似客觀的報道當中，承載著這樣的看法：
一、林致成在縣府辦公室的驚爆行動本身，是報導的首要焦點；
二、縣長安危，是第二個焦點；
三、驚爆行動過程，是第三個焦點。
但是林致成所提出的問題──本土運動選手處境艱困──卻被放置在較為次要的位置被呈現。在後續報導中，有關林致成是否「悔過」和「道歉」等話題，卻反而更受主流媒體關照。當然，更有記者不忘提及林致志曾經有「傷人」及「恐嚇」等前科。於是，在新聞效果上，又一次成功地製造了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危險人物形象。至於有關本土運動選手處境，特別是健美選手的處境，大家依舊無意過問。
姑且不談主流媒體對林致成是否公平，也暫且不討論他過去涉及錯綜曲折的司法訴訟過程，更不論是否就能單地結論「有前科就是壞人」；在詳細聆聽當事人的口述後就不難了解：事情演變到今天的地步，主管相關體育事務的單位實在難辭其疚。
來自雲林鄉間，在青春期以曬乾蕃薯韱為主食、十八歲以前還住在草木屋的林致成，1987年3月退伍後，4月帶著兩千元，追隨家中兄長來到台北萬華謀生。因為自小就是體操校隊隊員，再加上在軍中遇到一名拳擊教練，在他的鼓勵下，一度立志要成為拳擊選手。和眾多拳擊選手一樣，因為遷就量級的關係，他必須減低體重至七十五公斥以下，於是選擇上健身房鍜鍊。
當年還沒有加州或亞歷山大等跨國健美中心，林致成在萬華首先找到的，是一家由前舉重協會理事長張朝國經營的健身房。可惜當時正準備結束營業，林致成說：「因為他要改行，要開電動玩具店。於是，又找到了簡國寶經營的健身房。他外面是國術館和賣藥，裡面是健身房。」
但林致成悔不當初的提到：「要是當時能在張朝國的舉重健身房鍜練，那我就會往舉重方向發展；但簡國寶的健身房是練健美的。」結果，林致成一方面錯過了制度較健全的舉重事業，另一方面開始見識健美界的混濁。
四個月之後，第一次在屏東參賽就到輕重量級第二名。回台北後，更加緊練習，可惜在缺乏正確的指導之下，已經出現運動傷害，他說：「那時候，腰痛到都不行了。」八個多月後，參加全國中正盃健美比賽，結果他第一次拿到冠軍。「我當時非常高興，受傷有代價。」
在得獎的鼓舞之下，家人開始三千、五千地支助他生活費。但林致志坦承，在感動家人慷慨之餘，他著實擔心「要是想當國手，一個月幾千元的營養費用，實在是不夠。人家國手都是幾萬塊一個月在訓練，我是幾千塊。沒關係，窮人家的小孩沒錢嘛，飯多吃一點就可以。」林致成一面哭泣一面憶述這些往事，而破報記者的大腿只及他手臂般粗，但他也禁不住用雄壯的雙手擦拭著淚痕。雖然客觀條件不理想，林致成照樣連連奪冠。
但林致致成指出，除了他自己之外，大部份選手一直各自憑自己的辦法來謀取生計以及支持自己的訓練。本來體委會以及健美協會向來以經費限制為由，要求選手忍耐。及至「花一千多萬元請塞內加爾足球隊來台灣，結果搞出一堆事情，讓我們民眾受到侮辱，而且來了又沒幹嘛。」眼見體育推動政策和資源分配，竟然讓位於政治和外交的造勢宣傳，而國內選手卻未受照顧，於是，林致成憤而部署抗議計劃。
十分可惜的是，在新聞媒體輸出假性道德訴求的掩護下，林致成的「暴徒」形象掩蓋了一切的話題，建制內部共謀陣營中的問題還是未被檢驗。
•階級及地域偏見
「那一千多萬，也不一定要用在健美選手訓練呀！可以用在籃球、足球、卓球……甚麼都好呀！當然，如果用在健美選手培育，保證沒幾年就能在國際賽拿到好成績，而且，到時候一定有更多比我更好的選手出現。」有錢搞政治，沒錢搞選訓，而且連政治都沒搞好──再對照林致成的奮鬥歷程及事態的發展，則更是突顯國內健美界的荒唐。
1988年全國中正盃健力比賽兼選拔亞洲盃國手，當時「我一心一意就是要當上國手，同時，我的腰真是痛到完全不行了。」但他還是繼續苦練，另外幫忙健身房外的國術館裝藥，並在簡國寶向客人作力量示範時在旁協助，從而得以借住簡國寶家中，免去租金的開支。但這段辛酸，卻變成是他在台北縣政府的抗議事件後被污名的根源。
在抗議過後當天，有人向媒體指林致成是「在萬華華西街靠賣藥維生」，而非有專業精神的選手。林致成對此又更是憤懣，他指出：「首先，我沒有賣藥，我是幫忙裝藥而已。再說，賣藥有甚麼不對？華西街又怎麼樣？萬華有甚麼不對？你覺得很低級嗎？你是不是說萬華人很低級？」或許林致成不是一個巧言令色的人，他本來大可一笑置之。
幸好他無意矯情地向破記者裝出風度，他說：「告訴你，當初台北健美選手的養成，主要就是靠這些在華西街『賣藥的』萬華人！在我第一次參賽開始，就看到不少得獎的選手，就是簡國寶帶去的，就是從賣藥後面的健身房帶去參賽的。」他滿肚辛酸地講述自己的故事，而破記者也得以了解，在跨國健身連鎖店來台之前，這群健兒是以這樣的型態生存著：
一個追尋男性肢體美學的社群，在沒有鉅額資本作促銷宣傳之下，以土法煉鋼的形式鍜練；同時，配合華人社會民間傳統養身方劑學說辭，以「壯男藥品」為號召，來彌補生計，以便支撐他們的肢體美學實踐熱情。缺乏現代企業型式的包裝，他們保留前現代日常生活風貌，卻不幸成為現代社會主流價值的犧牲品。他們在都市邊緣繼續經營，卻被貼上來自階級及地域偏見的標籤。
他繼續說：「當初我在雲林鄉下剛退伍時，我媽媽跟我說：家裡沒錢，沒有辦法栽培小孩。於是我就前來萬華投靠我二哥。當時他自己在賣衣服，生意也快塙了。但他還是在我一開始練健身時，就開始幾千元幾千元那樣來支持我，我大哥也有支持。」林致成這一健美選手，當初就是靠萬華這一來自中部移民家庭的支持而養成的。
•拳王阿里已被平反──林致成呢？
同樣出身低下階層，林致成的際遇，令人容易聯想到拳王阿里。阿里原名小凱修斯馬賽瑞斯克萊（Cassius Marcellus Clay, Jr），來自肯德基鄉間小鎮。1958年，年方16的阿里在家鄉的「金拳套」拳擊錦標賽中，奪得輕重量級的冠軍，期後展開職業拳擊手的生涯。
1959年皈依回教後，改名為穆翰默德•阿里（Muhammad Ali）。當時黑人回教徒被視為「種族仇恨者」，白人對他們充滿敵意，上流社會的黑人也不認同他們。身為回教徒，阿里不抽煙、不喝酒並嚴守戒律，生活規律並控制飲食，奠定他拳擊場上成功的主要因素。
林致成雖然不是回教徒，但同樣相信禁慾的作用，他說：「我連女朋友都沒有交過。」反倒是阿里的風流韻事傳言卻是一籮筐。林致成的住處，就是在自己經營的（位於西園路上一個地下室）健身房中隔出一間沒窗戶臥房，沒有冷氣，只有幾把電風扇。
反對美國入侵越南的阿里，因為堅持信念不借拒絕美軍的徵召。1967年4月，聯邦法院以「逃避兵役」罪名提出起訴，並判處最嚴厲的「求刑5年並罰鍰1萬美金」。在等候判決期間，阿里被限制出境，護照也被吊銷，剝奪拳王頭銜和拳擊執照，開始被禁止比賽。眾所周知，長期禁賽足以毀滅運動員的體育生涯。阿里因為抗議要求檢討具爭議性的政策而被停賽，林致成亦可能因為北縣府辦公室的抗議行動，而遭健美協會禁賽處分。
當年阿里在停賽期間，他的整個黃金時期幾乎被徹底剝奪。三年後，阿里才得到法院平返。阿里入獄時正值是顛峰狀態，但獄後明顯退化。1971年，一場比賽中──對手為好友及WBA拳王佛萊齊（Joe Frazier）──在十五回合後，阿里敗陣；1973年更敗給當時名不見經傳的諾頓（Ken Norton），阿里被擊中下巴碎裂。
阿里的事業最後以1974年於非洲薩伊共和國的一場勝利，並二度榮登世界拳王劃下句點。令人聞風喪膽的喬治福爾曼（George Foreman）日正當中，賽前所有人一致認定阿里勢必會死在雷台上。然而阿里憑借「繩邊懶散戰」（ropea dope）戰術，加上不停謾罵，忍受對方的猛烈攻擊，迫使福爾曼不斷出拳浪費力氣，最後體力耗盡──第8回合被阿里擊倒──該場戰役是為著名的「叢林之戰」（Rumble in the Jungle）。 致於二度入獄的林致成，歷經上訴及監察委員調查，案件至今依然不了了之。雖然受監禁的過程對他健美事業是一項打擊，並卻未曾阻止他繼續拿冠軍。
•Shoot too fast
關於今次亞運會健美國手選拔，林致成雖然是在第八量級中奪得第一名，但依然未列培訓國手名單。擔任裁判的丘甘泉也曾指出，健美協會首先未成立「選拔委員會」，難免落人口實。
林致成指出，這是長年以來健美協會的黑箱作業文化使然，他直指健美國手選拔賽之前，培訓人選早已被高層內定。「他們的目的就是不要我參賽。要不然我自費代表台灣參加也可以呀！要是你沒經費，我自己想辦法也甘心情願，但體委會及健美協會就是要打壓我。」林致成說，因為健美協會長期帳目不明，他常常提出抗議，結果就是被阻撓參賽。事實上，針對有關的爭議，健美協會並未曾公開提出具體收支明細予外界參考。林致成說：「每次都是個別談判，有時差點有人要動手。」
體委會競技處長何雲光在記者會，則自圓其說地表示：以國內健美的實力，根本不具參加資格，經協會多方爭取，體委會才勉強同意三個名額。何雲光的說法，著實令人聯想到一個名為《射太快了》（shoot too fast）的波蘭笑話：
「剛剛經歷了軍事政變、由雅魯澤爾斯基(Jaruzelsky)執政時的波蘭，巡邏士兵在宵禁後(10點)有權不經警告，直接射殺街上的行人；有兩個士兵在街上巡邏，到了9點50分時，其中一個士兵看見某人匆忙在街上跑著，於是立即向他開槍射擊。他的同夥問他為何在9點50分時就開槍殺人，他說：『我認識那個傢伙------他住的離這很遠，他就是長了飛毛腿也不可能在10分鐘之內回到家中，所以為了簡化手續和提高效率，我現在就給他一槍......』」
林致成在第八量級的選拔賽中得了第一名，卻被指「實力不夠」，那其他人為何就夠實力？還是，林致志和阿里一樣，是被放遂的健兒？雖然上訴未遂也不曾中止他連連得獎，今次和亞運無緣是否會成為他健美身涯的重創？但不能忽略的是，這批選手常中，就算沒有被打壓的，也是荊棘滿途。林致成說：「有不少選手是要靠當隨扈維生，通常是幫一些大哥擋事情的啦！不只是我，大家都有生死關頭的經驗。而且更慘的是，和黑道的兄弟混多了，不少選手都被染上惡習。我就有些選手朋友，最後都吸安；要不就幫忙圍事……」
林致成在經營自己的健身房之前，一度在大安區某健身院練習，期後「有一個師兄見我沒錢，就帶我是幫一個老闆當隨扈，月入四萬元。當初想說搞點錢好吃營養一點，但沒想到就是要幫他擋一些糾紛。」
更有一次，在陳水扁第一次競選台上市長期間，要到萬華中央市場拜票時，「有競選總部的人來拜託我找一些人去保護陳水扁，你也知道，在那兒有刀的多的是。我想說拜託我的人是認識的，於是自己花錢請了四個壯的去幫忙。結果，陳水扁可能不知道我是去幹嘛的，他還恨恨的瞪了我一眼──我還記得那時候他的眼神充滿了敵意，讓我很不舒服。」
總之，這群男體健美運動員的血淚，足以構成更多永不停止的故事。除非客觀環境出現重大轉變，否則，不難預料這位台灣阿里勢必繼續抗爭。
◆林致成健美生涯簡史
姓名：林致成
生日：民國54年5月28日
身高：177公分
血型：B
性別：男
體重：100公斤
學歷：褒忠國小－褒忠國中－培元高職－私立大葉大學工業工程系
經歷：
世界盃健美健力國手
2002年當選第一屆亞運會健美國手
民國76年至91年全國中正盃及區運健美健力冠軍
1990年及1994年亞洲盃健力冠軍(破亞洲紀錄)
1995年第五屆世界終極格鬥王爭霸賽冠軍
中華民國健美協會副秘書長
中華民國健美協會國際關係委員會副主席
中央警官學校約聘健美健力指導教練
現職：
91年中華民國健美操協會名譽理事長
中華民國社區體育運動協會健美委員會主委
台北市萬華區社區體育會監事
91年台北縣健康早覺會顧問
鉅麟龍健身運動中心／鉅麟龍貿易有限公司負責人（台北市西園路二段188號地下室1樓；連絡電話:886-2-23040285/0920191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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